重 逢
張雲翔
再度看到這特殊的名字，已經事隔14年了。
當年的我，一個懵懵懂懂的第一年實習醫師，第一個月就被分配到工作量超大的骨科病房。當年的她還只是個國中生，精彩的人生還沒開始，卻被診斷出惡性骨肉瘤，成為我行醫生涯遇到的第一位惡性腫瘤患者。這種瘤的惡性程度極高，以當時的醫學技術而言，雖然切除患部，加上放射治療，化學治療，五年存活率也只有20％。教科書上的圖片和統計數字，竟然就這樣殘酷地化為一個小女孩不幸的命運，使初次接觸病患的我內心極度震撼。
做完截肢手術後她出院，我也離開這實習的第一站。雖然照顧她只有短短幾天，卻留給我非常深刻的印象。雖然她的模樣隨時間淡忘，日後夜深人靜偶爾還會想起她特殊的名字和不幸的遭遇。不知她後來怎麼樣了?
一個週五下午，一如往常地期待門診結束後的週末。下診前匆匆趕來加號的是一位拄著拐杖的年輕女子，我暗想應該是車禍之類的意外吧。診療中她優雅的談吐與眉宇間的自信，展現出眾的氣質，更令我對她肢體不便的原因感到好奇，卻也不便多問，直到病歷上那特殊的名字，使我驚訝地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我壓抑內心的激動完成診療，才有點突兀的問她是否十幾年前曾在本院骨科做過手術。她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也愣了一下。知道我是當年照顧她的實習醫師後，她開心地笑了，對這奇妙的機緣巧合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，如同久違的老友一般閒聊起來。
“很高興妳還活著，” 我說。她不但活著，而且活得比一般人都精彩。那次出院之後，又接受了兩個療程的放射治療，到現在腫瘤都沒有復發。完成學業後她主持電視節目，演戲，更令我驚訝的是，她竟然還能游泳，能表演舞蹈。我深深被眼前這位樂觀開朗的單腿小姐所折服與感動。
當一個醫生最快樂的，莫過於此了。
（原文刊載於2006／6／29聯合報繽紛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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